风暴后的货拉拉：录音功能可“隐身”，平台整改司机拒买账

“23岁女生跳窗身亡”，无疑将货拉拉平台缺位置于放大镜下。

 

事发一月有余，货拉拉更新整改进度，通过录音功能再度向外界抛出“橄榄枝”。这并非首次被提及，早在2月24日，货拉拉一封致歉及整改公告中就明确“在跟车订单场景中上线强制全程录音功能，确保遇到意外时能够及时掌握车内情况”。

 

显然，在跳窗事件中货车偏离导航成为“罗生门”后，货拉拉领会到平台槽点。不过，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近日调查发现，全程录音录像尚未覆盖到全国大多货拉拉司机车辆，而已经上线的全程录音功能，多位司机直言，“会关掉，嫌麻烦”。

 

新京报记者了解到，由于货拉拉系统尚未强制要求司机在接单过程中录音，车主一般不会不打开，司机接单后退出货拉拉APP会导致录音功能关闭，但这并不影响订单进度。

 

在司机看来，平台与用户的矛盾除了门槛低致使司机鱼龙混杂，平台收费机制及配货不合理也是一大诱因：运费定价偏低，超时费平台不管收，客户因为价位错选车型，超载将加价，这些都成了司机与用户矛盾的爆发点。

 

追踪

全程录音功能上线，司机“嫌麻烦，不开”

 

在安全问题成为众矢之的后，货拉拉推出“安心拉”。

 

货拉拉在整改进度中描述，平台3月10日已上线搬家及跟车订单行程录音功能，同时在部分地区上线“安心拉智能行驶记录仪”，根据官方视频，安装这一设备后，车厢、货箱、车辆前方等空间都将全程录像，并且车辆通过该设备可以被定位。

 

彼时，其公开数据，已有10台“安心拉”在长沙装车试运行，4月起，将陆续在上海、杭州、苏州等8个城市上线试运行1万台，7月开始在全国推广应用，预计于年底覆盖同城业务50%订单。

 

新京报记者 程子姣 摄

 

部分货拉拉司机告诉贝壳财经记者，目前货拉拉公司宣称装有“安心拉”设备的司机可以优先抢单，但按照推广时间表4月才陆续启动，全国大多司机尚未普及，也就是说未被强制要求录音录像。

 

值得一提的是，在货拉拉整改细则中，这一设备还具有对司机驾驶行为进行安全提醒的功能。据贝壳财经记者采访了解，目前对于司机驾驶行为的安全提醒，包括订单装完车后“请系好安全带，安全驾驶”，至于官方宣告的“疲劳驾驶提醒”“货物移动提醒”等，需要安装“安心拉”设备才能实现。

 

“安心拉”在长达半年多时间内陆续上岗，实现即时录音成为一种“补位”措施。

 

贝壳财经记者注意到，目前所有货拉拉司机接单系统已经上线了语音录音功能，不过，需要在APP正常打开的情况下才会进行全程录音。截至目前，系统尚未强制性要求司机在接单过程中必须进行录音。

 

“一般不打开（录音功能），嫌麻烦”。多位货拉拉司机知晓货拉拉APP（司机端）上线了录音功能，但在采访中直言“不买账”。

 

河北唐山的一位货拉拉兼职司机王苗（化名）告诉记者，接单后，APP会提示司机进行录音，但是不按流程走也不耽误事。“我们不录音，订单也可以正常进行”。

 

司机对于这一功能的门道已经摸清，货拉拉司机李勇（化名）称，“接单的时候会有问题弹出来，询问司机有没有客户跟车，只拉货还是拉货又拉人，跟车的话有几个人等，把问题填写清楚才可以正常运行。不过，接单过程中保持APP打开状态，才会有自动录音功能”。

 

体验

用户下单好友可追踪车辆，司机：订单预警没见客服介入

 

货拉拉这番整改中，新版客户端增加了安全中心，其中安全功能包括行程分享、紧急联系人、跟车安全提示、一键报警和号码保护。

 

贝壳财经记者体验发现，相关安全功能均已上线，在订单进行中乘客可以把行程分享给好友，实时跟踪车辆位置。

 

3月18日，记者体验了搬家下单过程，下单页已增加紧急联系人选项，如若下单平台会对选择跟车的用户进行安全提醒，提示用户为了保障用车安全，填写紧急联系人。记者添加紧急联系人后，订单开始时会自动发短信给添加的紧急联系人，对方可通过行程链接查看车辆实时位置。

 

 

APP截图。

 

此外，对于订单涉及的具体个人信息，APP设置无法截图。记者通过按手机相关按钮试图截图，APP显示“隐私内容的页面，无法进行截屏”。

贝壳财经记者注意到，用户下单时，系统自动将用户的手机号码进行隐私号转换，司机无法获取用户真实号码。订单页面显示，乘客可以点击“立即报警”后，拨打110报警。

 

不过，对于货拉拉官宣上线的逾期订单预警系统，多位货拉拉司机告诉贝壳财经记者，订单超过时长后，系统确实会弹出警示页面，但是较短时间内没有收到客服介入的电话。当发生车辆发生偏航、长时间停留异常情况时，系统会弹出提示让用户确认。

 

受访者供图。

 

症结

定价低平台隐身，司机成背锅侠？

 

即时货运平台对司机准入把关不严，入职门槛低，已是行业普遍现象，但野蛮生长也为行业发展埋下一颗雷。

 

目前这些平台更多地是起到“撮合”作用，依托移动互联、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搭建货运平台，撮合入驻司机和发起订单的消费者，司机并不属于平台员工，也不受过多管辖。

 

贝壳财经记者了解到，货拉拉司机端显示，注册成为货拉拉司机要满足年龄20-60周岁、拥有相应机动车驾驶证（C1及以上）、无不良行为记录。同时，也有针对不同货箱长度的资格需求。想要跨入这一行业并不难，一般情况下，司机只需下载APP注册完善个人基本信息及车辆信息后，缴纳1000元不等的押金，经过培训后就可以接单。

 

 

APP截图。

 

由于职业门槛低，引发的不仅是公众不信任，同行之间也心生抱怨。

 

“现在小型车辆跑运输限制少了，车辆很多，在货运物流集中地点，我看到1单最多有40辆车去抢。”王苗告诉贝壳财经记者，司机泛滥造成质量参差不齐，也对同行造成压力。“入职前两年，我每天平均有3至4单，现在司机多活少，每天平均只有一单或两单。”

 

重庆的全职货拉拉司机廖永强（化名）同样感受到“抢单”压力，之前一个月100多单，如今最多也就60多单。

 

“钱不好赚了。”

 

廖永强专职货拉拉司机一年有余，几乎每天24小时在线，强度不算大，也什么客户都遇过。谈到撮合平台司机的好处，他看中的更多的是“赚钱嘛，主要是自由。”

 

司机面对激烈竞争，对于用户而言则是乱收费痼疾。部分司机告诉贝壳财经记者，乱收费的情况确实存在，但平台也要“背锅”，其收费机制并不完善。

 

近期，钧钧（化名）要搬至新家，距离不到1公里。“我在货拉拉APP上下单时显示会来2个师傅（司机），结果只来了一个，半路就暗示我东西太多他亏了，我后来又多付了150元给他。”

 

即时货运行业长期缺乏规范，司机的无序时常招致临时加价、要挟要钱等槽点。有经历者表示，“一想到搬家就头疼，完全不知道上哪找靠谱的司机”。

 

这在司机王苗看来，症结并非出于一方之过，平台问题隐藏于背后。

 

“说实话，货拉拉等即时货运平台运费定价普遍偏低，如果超时，司机根本就不挣钱，所以有的司机想挣一些搬运费，这个时候用户不愿给导致超时的话，应该付超时费”，王苗口中超时费不好要，因为平台并不管收，需要司机和用户商量，客户坚持不付的话，司机也没有办法。毕竟发生投诉，平台基本上会偏向客户。

 

对此，贝壳财经记者了解到，即时货运平台一般规定司机和客户之间的运费在平台结算，而超时费、过高速路费以及搬运费都是司机和客户之间以现金形式结算。

 

“我自己就赶上过好几回拒单，其实是用户下单资料的问题，比如货物超高、超长、超重。接单前期订单上没有显示，接单后给客户打电话，问清情况后没有办法拉，只能拒单，于是增加我的拒单率，我和客服反映，但对方说拒单率的增长判定由电脑完成，人工无法更改，最后就只能自己吃亏了。”王苗透露，工作过程中如果遇到问题，平台多数会归于电脑自动定责。

 

多位即时货运司机介绍，由于平台小型货车和中型货车不是一个价位，平台小型货车规定承载量为一吨半，限高一米七。而很多客户可能因价位错误下单，司机抵达后发现绝大部分订单都是两吨，超载在所难免，此时要求加价，客户只按平台下单价格付钱，矛盾就此激化。

 

贝壳财经记者注意到，“跳车事件”发生后，货拉拉公众号评论里，多位货拉拉司机提出平台整改建议，其中最多的是希望平台下单规则更人性化，配货合理化，严禁超限超载。不过，在目前平台公布的整改内容中，未见涉及这些诉求。

 

北京云嘉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领提醒，交通运输部在网约车管理办法中规定网约车平台承担承运人责任，但是目前国内没有法律规定货运平台承担类似的承运人责任，这也是货运平台未能像网约车平台那样采取非常严格的安全管理措施的重要原因之一，这一事件至少说明对货运平台的监管也应该加强。

 

危机

快狗司机称已拒载客，“求生欲”背后平台抢市场

 

同城货运行业大而分散，但依旧跑出了货拉拉、快狗打车等头部企业，滴滴货运近年也“旋风”进场。货拉拉陷入舆论风暴，同行并非一如外界只是“吃瓜”，而是有了危机感。

 

货拉拉系列动作，成了加快货运网约车行业整改的导火线。

 

湖北武汉快狗打车司机张强向贝壳财经记者表示，现在很少让用户跟车，尤其是女性。遇到对方提出这一要求，他早就想好了说辞：“平台有定位的，消费者可以坐其他车过去，货给你送到位就行”。

 

张强直言，“货拉拉出事后，自己意识到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跟就尽量不要客户跟车。”

 

这已并非个例，近期多位快狗打车司机，均以平台有定位为由不向用户提供跟车服务。

 

APP截图。

 

记者注意到，相关即时货运平台也在APP的服务协议上明确规定“不提供任何形式的载客服务，包括跟车、客运等。”

 

各大平台渡劫中展现的“求生欲”，背后是行业风口上难得机遇。

 

艾瑞咨询研报显示，互联网技术带来了C端货运市场的革新，企业通过大数据和技术平台为市场输出了稳定的产品模式，形成品牌背书，虽然散客市场有限，但头部企业仍能通过数字规模效应实现市场整合，形成模式稳定的同质化竞争局面。不过，B端业务中，服务上游行业复杂，需求差异大，很难应用某一种或几种服务方案拿下市场，随着需求演变和服务体验升级，未来将朝着异质化竞争的市场发展。

 

企查查数据显示，2014年以来的七年时间中，我国同城货运项目共发生投融资事件59次，总金额高达336.8亿元，货拉拉、快狗打车，以及半路杀出的滴滴货运，都在争夺市场蛋糕。

 

从各项目融资金额的排名来看，位列榜首的货拉拉从2015年以来共获得8次融资，总金额达到163.72亿元，其中清流资本共参与了四次投资，高瓴资本、顺为资本以及襄禾资本等同样多次参与。

 

排名二三位的滴滴货运、快狗打车分别获得融资金额99.23亿元和36.38亿元。值得注意的是，快狗打车、快狗速运皆为58到家旗下业务，且都在O2O领域风生水起，试图整合社会运力资源，承接搬家等到家业务。

 

中商产业研究院研报显示，在全国经济大环境向好发展趋势下，以及我国物流需求回升的大背景下，同城货运行业市场前景广阔。数据显示，同城货运市场规模已经达到万亿，是快递行业的2-3倍。同城货运司机1500万人，是出租车司机的7倍，未来发展前景广阔。随着资本纷纷入局，未来市场竞争越发激烈。

 

对此，物流专家赵小敏表示，对比国内快递市场的高度集中以及同质化竞争，同城货运的竞争方式仍是以局部的、垂直行业内的竞争为主。他认为，同城货运行业里，无论从商业模式、市场规模还是服务来讲，目前没有某一家企业完全脱颖而出，都需要等待市场的检验。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程子姣 实习生 吴丽霞 编辑 王进雨 校对 陈荻雁